文人画,之所以称为文人画,主要是它强调了自己的要求。文人画之要求,就是要有中国文化之精神。为了这个中国文化之精神,首先要求你是一个文人,这个文人不是我们现在通常所说的所谓知识分子,而是中国传统文化体系的修习者,要对于中国文化精神有着深刻理解和自足的把握。其次,要求画家作为一个人,画中要有人在,作为画家要有气度,有气质,有学养,有性灵。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性灵。性灵,是灵和性组成的,它是一个人生命的最重要部分。魏晋嵇康主张艺术要有性灵,就曾提出音乐性灵说。清代袁枚提倡“性灵”说,包含着性情、个性、文才。我认为性情很重要,一个画家,没有性情怎么行?
艺术要求有性灵,需要灵机与才气、天分与学识并重。尤其文人画,它是中国文化精神要求的性灵之作,性灵是其最重要的部分之一。再者,文人画的又一要求,就是要求画家要有高超的绘画技术,要有对笔墨的深入感悟和把握能力。
实际上,笔墨并不好说,如果勉强一定要说的话,它是种境界,是文化气质,是技道一体的,说它是技术方法,也不是,说它是气质境界,又和技艺方法手段有关。文人画的笔墨是什么?有些类似齐白石所说的“似与不似之间”,它在于点划之间,“点划”是实的,“之间”是虚的。文人画所要求的也是所谓的“之间”。 而“之间”也是最要命的地方,多了不行,少了也不行,长了不行,短了也不行,粗了不行,细了也不行。总之,这个“之间”是最难把握的,没有明道和体悟,这个“之间”难以找到。中国的文人画是从文的,相对来说留给人们的想象空间更大些。
笔墨不是手段,是目的。笔墨是具有中国文化意味的形式语言,没有中国文化精神属性,就不是笔墨。或者说,笔墨是一种文化要求,展现具有中国文化精神内涵意蕴的笔墨线条。具体来说,笔墨是书法用笔的绘画延伸,对于笔墨的认知,重在文化体验,同样一根线,一个具有中国画传统意蕴的画家画的就是笔墨,而一个不懂中国画笔墨的就仅仅是一根线条。
学习文人画,譬如金冬心,要把三个条件备足:一个是爱读书,养文雅之气;一个是把书法写地道,一笔下去见精神,“高山坠石”怎么解?都说是讲厚重,差矣,这是说的弹跳力、劲道;一个是写生,不取法自然,不得生气。此三件有了,下笔便是。若想深入,还当对金农建立个案,如检察院那样,将案情都弄清楚。你追求气格,一个金冬心还不够,尚须上探倪云林,更得野逸、超拔格调。研究书法,修习书法,点划之间,千笔万笔,都要细心体悟笔下气力。气力关乎骨肉气韵。下笔要有法,又不可执着于法,既要刚柔相济,也要随性自然。研究、解读书法,需要学养支撑,更需要天赋和悟性。书法,不是每个人都能研读和学习的。王羲之的老师卫夫人作《笔阵图》,就曾说:非通灵感物之人,不能明白。
题材的选择也是一个文人画画家应该考虑的。我从2008年开始就专心研究画草虫,因为我发觉,现在中国花鸟画的许多题材已经被画烂了,甚至被画坏了。综观中国美术史,草虫被画得相对少一些,还没有发展出较为成熟的表现体系和样式。虽然美术史上并不乏画虫的画家,但也似乎仅仅是点缀而已,或者是为了增加画面情趣。应该说,画草虫,还是一个值得下大力气研究和探索的课题。历史上,五代黄筌。曾画虫,在他给孩子画的课徒稿《写生珍禽图》上就有好多种昆虫,譬如蚱蜢、蝉、金龟子、蜜蜂等,画得生动逼真,有富贵气,那是因为黄筌是贵族,本身有贵族气。所以美术史上有“黄家富贵”一说。北宋赵昌师法黄筌,重视写生,他有幅作品《写生蛱蝶图》,有蚱蜢和蛱蝶,也非常生动。画草虫,需要下大功夫,要定下心来认真研究,要把它的形研究透,其后才能谈取其神韵。一虫一天地,一叶一如来。画草虫,要有“我”在,要表现出性灵和灵性,还要传达出文化诉求。不管怎样,画草虫,都不可能是纯粹的抽象笔墨,要对草虫的结构、形态力求准确地把握,要做到形神兼备、文质并重。要知道“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”。一个成熟的草虫图式,一套成熟的笔墨语汇,有太多的东西需要研究、思考。
另外,画家要懂得知白守黑。这看上去只是一个创作术语,其实也是一种人生哲学。知白守黑,就是给自己留出空间,坚守什么,了解什么,哪些地方是要留作气眼的,要了然于心。围棋上说,金角银边草肚皮,现在很多画家都追逐“草肚皮”,本末倒置,大错而特错。稍微留心一下那些成就卓越的大画家,就能发现,他们都有自己雷打不动的信条,别人说得天花乱坠,他们该怎样还是怎样。这一点,同样值得参悟。
说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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